2010年3月27日 星期六

那一組可愛夾子

  月中旬的一個週日,阿柒前去考最後一間研究所的筆試,但此時已經
參加自己母校面試的他,已經壓根無心戀戰考場。看著窗外煦煦的陽光,他恨
不得當場戲劇化的起身將答案卷撕成碎片後,向窗外天女散花、揚長而去。只
是堅持不要浪費報名費又沒那個膽的他,最後頂多是提早交卷,每一科仍然是
乖乖的把每一題寫完。

  一交卷,他立即直奔公館,即便沒能打球,阿柒仍舊興匆匆的跑到球場跟
大夥兒會合,並且一同共進晚餐。飯後,大家依照慣例續攤,找個地方殺幾輪
拱豬當作週一前的娛樂。花花和阿六各自騎了機車,原本想分別載沒有交通工
具的阿柒、潘潘、小魚到目的地,但潘潘說想逛逛,於是就留了阿柒作伴,讓
花花、阿六、小魚先出發。

  「這世界上只、有、兩種人,一種陪我逛街,一種幫我付錢。」潘潘走著
走著忽然繞到阿柒的面前轉身,對阿柒唱了他自己改編的中文版小甜甜布蘭妮
的《妮裳馬戲團》,阿柒立即翻白眼以對。

  「如果我現在有槍,我一定把你打成蜂窩!」阿柒咬牙並壓低了嗓子。

  「別這樣囉!跟潘潘一起fierce的走runway吧!Plus size model!」

  「誰跟你plus size啊?我只是高、不是寬好嗎?」阿柒激動到破了音。

  當時街上的路人看到這對組合,一定是乍看以為是兩個男生逛大街,仔細
看他們的互動就會發現,其實是一個會在街上擠眉弄眼、又載歌載舞的白骨妖
精,存心要氣死身旁那個故作鎮定的長腿屁精,即便長腿屁精死命裝MAN,
事實就是他走路時,臀部擺幅比維多利亞秘密內衣名模晃得還厲害。

  他們走過的整條街都瀰漫著紫色煙霧。

  霎時間,潘潘在跟阿柒開玩笑之餘,用他的餘光掃射到有個在賣各種可愛
卡通圖案的辦公室用吸鐵夾的路邊攤,他便又驚又喜的湊了過去。他看了看、
找了找,猶豫了良久、又和阿柒詢問意見個老半天後,終於決定挑一個有河馬
和獅子圖案,主色為鵝黃色的吸鐵夾組。一想到能夠將那麼賞心悅目的吸鐵夾
放在辦公桌前,潘潘就迫不及待的掏出錢包買單。

  身型寬大、有著自然捲的短髮和絡腮鬍的老闆,見在攤子前佔位、又遲遲
不肯下手的兩人終於要亮出鈔票了,立即笑容滿面的替潘潘打包結帳。「謝謝
捧場耶!請問你是要送給你女朋友的嗎?」老闆邊收錢、就隨口問了問。

  原本打鬧中流露媚態的屁精二人組,表情頓時就跟便秘一樣生硬。「呃,
不是耶。」心想著僵在那裡也不是辦法的潘潘,硬是擠出了幾個字。

  「這樣啊?」老闆不知道是怕冷場,還是不打算放過潘潘?又「關心」了
一下。「因為很少男生會來買這種東西耶。」

  「喔?是喔?」此刻尷尬到想找個洞鑽進去的潘潘真的是黔驢技窮了。此
時阿柒想笑也不是、愣在一旁也不是,只好想辦法跳出來化解這個尷尬局面。
「那個,反正是辦公室要夾便條用的,美觀、實用又便宜就好啦!」

  「嗯!對啊對啊!」潘潘忙著附和阿柒。「喔!是這樣啊!」老闆見場子
不冷了,又開懷爽朗的笑了。「那謝謝你們捧場啊!有需要再來喔!」

  潘潘一拿到吸鐵夾,兩人便倉皇逃離現場,快步前進了數十公尺後,潘潘
才像剛剛從夢中醒來。「靠!早知道就跟他說是要買給女朋友的了!整個超尷
尬。」

  「省省吧!」阿柒聳著肩將頭搖了搖,並翻了白眼、攤了雙手。「你以為
會有誰看到我們一路上妖氣衝天的行徑,還會相信你的鬼話?」

  「也是。」潘潘也只是跟著阿柒攤了雙手,無奈的歪了歪嘴。「我好討厭
那老闆問這麼白目的問題。」

  「那就是標準的異性戀式寒喧啊!我想那老闆也沒有惡意,只是長年在他
腦海裡就是認為你是男生,不會用那麼『可愛』或『娘氣』的東西,所以理論
上應該是要送給你『女朋友』的。」

  「算了,反正我當下不知道為什麼就不想說謊。」潘潘嘆了口氣。「很好
啊!」阿柒拍了拍潘潘的背。「我就是欣賞你一直以來都做自己啊!況且我們
從頭到尾都沒有說謊,還是敷衍過去啦!」潘潘跟阿柒互相看了看彼此,並放
鬆原本糾結成一線的眉毛。

  「Top Model?」阿柒雙手插腰、微微傾斜身子擺了個像是走伸
展台走到盡頭要定格的姿勢。「FIERCE!」潘潘舉起右手輕貼臉頰,眼
神像是在拍臉部特寫照一樣,銳利的看著阿柒。兩人面對面停格兩秒後,又很
有默契的轉身大步向前,他們扭著腰、擺著臀,彷彿整條羅斯福路的人行道就
是他們華麗時裝伸展台。

  和潘潘又再度玩起走台步的阿柒,此時內心也發現,不知道有多少次我們
自以為的關心,甚至自以為的幽默,無形之中已經造成了別人困擾、甚至是傷
害?

  之後隨著年紀增長,慢慢的問題會從『你有沒有女朋友?』變成『你結婚
了沒?』以及『為什麼不結婚?』真的會讓身為同志的我們哭笑不得。不僅是
同志圈的人,到目前我們都不知道有多少次,已遭受這「理所當然」的通則,
加害與被害?

  阿柒也開始懷疑,雖然我們從小受到的教育都告訴我們要誠實,然而起碼
對同志而言,每天現實中所發生的事情都在教我們要說謊,究竟何時我們才不
必誠實得那麼見不得人?

  今天選擇做自己。下一次呢?是否還能一樣踩著囂張的腳步走伸展台?

2010年3月20日 星期六

那一副醜陋吃相

  陽高照的盛夏下午,阿柒、阿六、潘潘坐在公館的一家冰店休憩,準
備等待稍晚陽光與紫外線緩和,順便等待當兵放假的花花,一同到熟悉的球場
廝殺一番。阿六隨意的點了杯現打奇異果汁,潘潘較晚吃午餐,但嘴饞又想吃
最符合炎炎夏日的消暑冰品,芒果牛奶冰,於是決定和阿柒共吃一盤。

  潘潘和阿柒各拿著一根湯匙,面對面舀著盤中綿密的煉乳雪花和黃澄澄的
芒果,這樣的場景讓坐在一旁的阿六深感震驚的對阿柒說:「你現在竟然能夠
跟潘潘面對面吃東西,而且還是共享一盤冰!」

  阿六會如此驚訝必須追溯到三個月以前,潘潘開始進入這一行瘋子的那一
刻說起,基本上潘潘的加入並不值得意外,畢竟潘潘也是個瘋子,鮮少男生、
甚至男同志敢像他一樣在大街上擠眉弄眼、歌唱舞蹈、甚至將自己跳《舞孃》
的影片,上傳至youtube上。

  對於這類瘋瘋癲癲、放得開、不避諱自己性向、能夠享受活在自己世界的
樂趣、且相處起來又簡單的人,最能得阿六的歡心。阿六向來喜歡跟有趣的人
打交道,於是很快就將潘潘拉入他們的小圈圈,只是有一個很嚴重的問題,阿
柒非常討厭潘潘,潘潘也極度瞧不起阿柒。

  阿柒在潘潘眼中是個自大高傲、娘味十足又死不承認、愛裝優雅、肢體不
協調、球打得也不怎樣、卻又愛鬧脾氣的巨人國公主,於是他時常在球場邊就
在他的朋友面前模仿、甚至醜化阿柒的一言一行;而阿柒打從心底認為潘潘恣
意開玩笑的發言很沒有禮貌、行為舉止又很囂張,長得也不怎樣卻到處跟球場
的男性發花癡。

  所以阿六說一定要好好認識潘潘時,阿柒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認
為這恐怕會是他交友圈的一場大浩劫。因為阿六的主意,這兩隻平時「后不見
后」的孔雀,就硬生生的湊在同一隊打球。

  幾次打球、吃飯的互動,潘潘知道當年球技很糟又愛耍任性、又不敢承認
自己是同志的阿柒,其實是個關心朋友、球技逐漸成熟能獨當一面、只是有時
過度認真、嚴肅到給予旁人壓力的「好女孩」。

  阿柒也慢慢發現,當年討厭潘潘只是因為自己沒有勇氣接受自己陰柔的一
面,於是懼怕潘潘揭露出自己最不願意面對的自己,現在的阿柒,其實內心還
有點欣賞潘潘勇於做自己,即便潘潘的長相在阿柒的心中實在只能以獐頭鼠目
來形容,潘潘仍然隨時充滿著自信、且勇於自我嘲解自己的樣貌或是失敗。

  終於,兩人慢慢拋開過去對於對方的成見,開始重新認識對方。只是現實
總是無法那麼圓滿就結束,阿柒仍然有另一個考驗要克服。

  某個週末的夜晚,眾人到了h*ours咖啡,潘潘點了冰淇淋鬆餅,跟大夥兒
一塊兒分享。阿柒才用叉子叉起第一塊鬆餅,準備要拿刀子塗抹冰淇淋時,坐
在他前方的潘潘,早已抓起一塊鬆餅咬了一口,再用刀子挖起一口冰淇淋放在
嘴邊,由於潘潘的嘴巴小,硬是要把整塊鬆餅放入嘴中格外困難,於是將嘴揪
成了突起O字形,將鬆餅塞入;品嘗刀子上的香草冰淇淋時,再從那小小的黑
暗洞口中伸出舌頭舔食。吃完後還閉上雙眼,一副很陶醉在美食之中的樣子。

  阿柒映入眼簾的畫面,宛若是科幻恐怖片中,具有章魚嘴的怪物,從那幽
冥無底的吸盤嘴中,探出血紅色、濕濕軟軟的異形觸手,在吸取乳白色的人類
腦隨之後而得到了滿足。原本在阿柒心中,長相已經不佳的潘潘,看見了吃相
後,阿柒的字典中,立刻將「醜」字旁邊的圖解相片,從潘潘的大頭照改成潘
潘的吃鬆餅的模樣。

  面對潘潘如此嚇人的吃相,阿柒驚恐的瞪大雙眼,全身彷彿是見到蛇髮女
妖而石化,先是稍稍把視線移開,但大概是心中想著:「別怕!那只是我朋友
的嘴巴。」於是又緩緩將視線移回潘潘,但潘潘立刻在那一剎那將整隻餐刀含
入嘴裡,阿柒當場崩潰的緊咬嘴唇,將頭別向窗外。

  坐在潘潘旁邊、又在阿柒斜對面的阿六,將阿柒從頭到尾內心震驚與掙扎
的扭曲臉孔全部烙印在腦海裡,原本已經在竊笑的他,看到阿柒崩潰得將頭別
離潘潘時,阿六彷彿是聽到阿柒理智線清脆的斷裂聲,於是再也忍不住得當場
放聲大笑。最後,阿柒只將他叉子所叉的那一塊鬆餅勉強吞進肚子,他連碰都
不敢碰那些潘潘用刀子抹過的冰淇淋。

  等潘潘發現阿柒完全沒有吃鬆餅,阿六已經笑到飆淚時,他仍搞不清楚發
生什麼事情,經過阿六邊岔氣邊解釋,潘潘才驚慌的說:「怎麼可能?這是我
的問題嗎?」「沒有。」阿柒低著頭精神未定的說到。「這是我的問題,我有
嚴重的外貌偏見。」之後一整夜,一個人照著鏡子研究自己的吃相,一個人正
面無表情的低頭反省,另一個旁觀者則是一邊指導怎麼吃可以好看些,一邊看
一齣自我掙扎的內心戲上演。

  阿六這輩子不可能忘掉那麼精彩的一幕,因此現在這兩個理論上不可能面
對面吃東西的人,竟然還共吃一盤冰,當然讓阿六意外。起先阿柒也沒有注意
到這點,便抬頭看了眼前正準備一口將湯匙上的雪花冰塞入口中的潘潘,此刻
的阿柒並未將頭撇開,甚至驚魂未定,反而是笑笑的說:「是啊!起先還真是
無法忍受潘潘吃東西的樣子,但這就是他獨一無二的可愛特色啊!」

  原本陶醉在芒果冰的潘潘,聽到自己的名字便含著湯匙,對阿柒露出疑惑
的眼神,阿柒只是笑著搖搖頭,潘潘見沒自己的事,又開心的挖了奶酪,讓舌
頭沉浸在湯匙上的奶香中。阿柒則是看著潘潘陶醉的模樣,撈了一口冰,滿足
的滑入嘴中。

  午後的陽光灑在阿柒甜如煉乳的笑容上。阿柒高興的不只是他克服潘潘不
堪入目的吃相,當下他也知道自己從潘潘身上學到很重要的一課;人是容易帶
著成見和自己主觀意識的認定來看世界的,交友時也有這樣的盲點。而在深入
了解、給予尊重後,才會慢慢看到以前在那些人身上所沒看到的一大堆優點,
之後他們一些也許並非無傷大雅但無害的缺點,也就不足以掛齒了。

  那副吃相不再令人反胃,不是習慣,只是阿柒真正看見潘潘美的一面。

2010年3月13日 星期六

那一個開心考生

  「為什麼要逃避念理工?」
  「你轉念外文有什麼前途?」
  「萬一沒考上你要怎麼辦?」

  阿柒自從回到台北之後,每天除了忙著補習念書準備三月初的研究所入學
考試外,還得面對家人如此這般,照三餐的追問。

  阿柒為了避免家人追問導致精神衰弱,幾乎每天都故意窩在自己房間到中
午,等下午h*ours咖啡差不多開了、家人都出門了,再跑到咖啡店、選個不起
眼的角落,戴上耳機念書和寫考古題,然後硬是要念到咖啡店要休息,最後一
班捷運要發車前才離開,因為此時回到家,全家人都已入睡,絕對不會再有人
對他耳朵碎碎念。

  隨著考期逼近,阿柒易怒、神經質的個性便更加明顯,搞得h*ours的一行
人,各個步步為營;偶爾會逗逗阿柒尋開心的咖啡店老闆阿啾,看阿柒皺眉咬
牙、不停轉動手中的原子筆、兩眼聚精會神爬行在一行行密密麻麻英文字句的
模樣,除了替阿柒倒水外,其他時間都離遠遠的,深怕吵到阿柒;向來做事粗
心大意的小魚,在這段期間凡事都小心翼翼,深怕一不注意就會惹阿柒責罵;
連平時損人都不留情面的阿六,此時也怕的阿柒因壓力過大禁不起冷嘲熱諷,
只好暫時將那些平時就能把阿柒氣得牙癢癢的玩笑吞入肚子裡。

  也許是因為阿柒身為同志,內心多了一處不願與家人分享、或著家人也不
願知道的地方,導致和家人的關係逐漸疏遠,最後成為溝通的鴻溝。此刻理論
上能緩解阿柒情緒的避風港,家庭,卻成了他避之唯恐不及的精神煉獄,因此
對阿柒而言,能夠無話不談、甚至相處時能夠輕鬆做自己的好朋友,幾乎完完
全全的取代了家人的地位,阿柒便靠著跟阿六等人聊天、吃飯、健身、訴苦,
暫且忘記焦慮與壓力。

  對於這位將未來都賭在這次研究所考試的大考生,自然而然無法週末和大
夥人打球、泡夜店,即便和大家的互動暫時變少了,眾人並未與阿柒疏遠。為
了幫助阿柒建立信心,花花把當年他考上研究所的東大寺御守送給阿柒,希望
替阿柒討個好兆頭;小魚也硬是拉著向來沒有任何宗教或民間信仰的阿柒,到
龍山寺拜文昌君;阿六向來是說不出任何祝福的話,也生不出吉利的玩意兒,
只有非常阿六式的打氣:「考研究所是小賭,念研究所是大賭,只能請你加油
吧!」

  阿六、花花、小魚在阿柒考第一間研究所台大時,還特意先到餐廳佔位,
讓阿柒中午休息時間能不用和眾多考生排隊買便當。等他們目送阿柒回到考場
後,阿六和花花才前去球場打球。

  一路上,花花不禁開始替阿柒擔心,於是便問一旁的阿六:「萬一真的如
他老爸說的,一間都考不上,那他會不會想不開自殺啊?」

  阿六雖然依舊面無表情,但他卻比較樂觀的說:「考文學院的研究所向來
都是擠窄門,阿柒在考試前就已經有心理準備。他那麼努力,落榜難過的心情
應該是可想而知的,屆時我們也只能陪他感到遺憾。但自殺我倒是不擔心,畢
竟他是個那麼熱愛生命的人,不會那麼輕易就去死的。」

  花花點了點頭,阿六又冷冷的補了一句:「不過那個女巨人可能會因為太
難過,緊抱著我們大哭,然後我們就因為他抱太緊而被他勒死了。」

  花花聽了那番話,也就笑笑的將他的擔心收回心底,抱著相信阿柒一定能
做得到的心情,開心的邁開腳步前進球場。

  阿柒幾週後,收到了他的母校,清大的面試通知,原本很高興的跟他父親
分享,但卻遭父親潑冷水,說非本科系的阿柒遲早會因為門戶之見被刷掉,讓
阿柒面對好不容易通過第一階段建立信心的他,瞬間心情跌落谷底,當下淚水
在眼眶打轉,他心想,也許全部都沒考上都不會這麼難過。

  「怎麼辦啦?」自信全失的阿柒,也失去平時的穩重,變得慌亂又緊張兮
兮,不知道怎麼辦的他,只好找一同健身的阿六傾訴內心的焦慮、以及得不到
家人鼓勵的挫敗。「我好擔心我的分數不夠高,無法錄取。」

  阿六則是搶過阿柒緊抓著的初試成績單,看了兩眼後,便老神在在的繼續
做肩膀推舉:「你的原始分數根本就比最低錄取分數高了四十多分,我真不知
道你在怕什麼?平時你的驕傲和霸氣到哪裡去了?」

  「可是我...,」

  「面試甚麼時候?」阿六完全不管阿柒想講什麼。

  「下星期五。」

  「你要穿什麼樣的正式衣服去?」

  「我沒有西裝之類的衣服,最像西裝的只有成功高中的制服我還留著。」

  阿六白了阿柒一眼:「你敢穿去我殺了你!明天晚上一起去逛街,去選一
套你面試要穿的襯衫和褲子之類的。好了!換你做了!」阿六講完便起身把健
身器材讓給阿柒,平時很有自己主見的阿柒,此時也只能乖乖閉嘴做重訓,等
待明天的到來。

  隔天在公館的平價成衣店裡,從事廣告業的阿六便一手替阿柒搭配西裝、
襯衫、和領帶的色彩、尺寸、款式。起先阿柒實在很擔心淡紫色的襯衫會太過
大膽,然後看到阿六拿起的紫、銀、黑斜條紋的領帶款式,阿柒幾乎要尖叫。
阿六還是給了大驚小怪的阿柒一個白眼瞪:「相信我!」

  結了帳,兩人回到h*ours咖啡店內,阿啾便脆促阿柒換給大夥兒看看。從
來沒有穿正式西裝的阿柒,沒有將皮帶和褲頭對齊,阿六見了便立刻斥責;等
到阿六瞧見阿柒打起領帶來笨手笨腳的模樣,阿六實在看不下去,乾脆親自向
前替阿柒繫上領帶。看自己打理好的阿柒穿得人模人樣站在大家面前,不禁嘆
道:「簡直就像是看自己兒子第一天要去上班的樣子!」

  「很帥喔!」小魚在一旁喊著,阿啾也在一旁笑著嘆道。

  「是終於像個人了啦!」阿六輕蔑的笑了一下。「畢竟是我打造的,一定
會好看啦!但再怎麼好看,骨子裡終究是個妖婦。」阿柒當場張牙舞爪的撲向
阿六,阿六不但沒閃躲,反而是老神在在的挑了眉對阿柒說:「妖婦就是你現
在這樣子啊!」

  面試當天,也許是相信阿六的眼光,穿著西裝的阿柒顯得更自信,因此顯
得輕鬆、從容的應付面試。當然,最後阿柒果然是不負眾望的回到自己母校。

  看到榜單上出現自己名字,阿柒興奮得打開MSN,敲了正在線上的阿六
說到:「我考上啦!!!」正在公司上班的阿六,看到電腦螢幕上,阿柒的聊
天視窗中出現那麼多驚嘆號,彷彿可以聽到在電腦另一端阿柒喜悅的尖叫,他
先是鬆了口氣,才露出難得的微笑,並舉起雙手跟著阿柒普天同慶。

  阿柒更急急忙忙的拿起手機發簡訊,跟另外兩位在考試期間一直替他祈禱
的「家人」,花花和小魚報喜,阿柒馬上就收到兩人內容易一模一樣的簡訊。

  「就知道你行的!」

  再來,他便匆匆打開衣櫃,找一件顏色最鮮艷明亮的粉紅色合身T恤,對
著穿衣鏡抹上髮蠟,對著鏡子中的自己開懷,嘴巴笑開到幾乎可以將衣架塞進
嘴裡。他迫不急待的要出門,奔向他坐了一整年咖啡店,給老闆阿啾一個大擁
抱。

  即便阿柒知道自己的原生家人應該也很關心他,畢竟如果家人真的反對,
就不可能願意出阿柒的補習費與考試報名費。但他內心此刻就是無法不偏心,
第一時間就是想讓這段時間與他最親近、陪伴他走過他最脆弱的時刻、並能夠
一同品嘗喜怒哀樂的幾個好朋友,分享他的喜悅、他的感動、以及他到目前最
重要的一個里程。

  此刻的阿柒相信,自己不是當年考最好的考生,但必定是最幸福的考生。

2010年3月6日 星期六

那一天我們做爹

  個充滿冬季溫暖陽光的週末早晨,補習班已經全部停課的阿柒,打算
下午念書衝刺前,稍稍做點運動維持體能,於是便和阿六去運動中心做重訓和
跑跑步機。

  結束後,兩人經過中正紀念堂前的自由廣場,看見眼前受到孩童們追逐而
驚嚇得四處飛散的鴿子迎面飛來。鴿子拍動翅膀的聲音中夾雜著天真無邪的歡
笑聲,飄落的灰白羽毛下站著手足舞蹈的孩童們,還有跟在他們嬉鬧聲後頭,
悠哉餵食鴿子的家長們。

  不知是否是天倫樂的場景讓阿六感動了,阿六脫口而出:「何時我才能跟
男友帶著小孩追著鴿子跑呢?」

  這句話可是讓認識阿六許久的阿柒給嚇著了。阿柒一直以為,討厭麻煩、
不喜歡拘束感、更不迷信天長地久這種神話的阿六,不會想到彷彿言情小說女
主角才會期待的戲碼。神情訝異的阿柒不禁狐疑,沒想到阿六竟然有想要定下
來的一天。

  然而,阿柒這次錯了,他大錯特錯。面對神情訝異的阿柒,阿六給的回答
竟是:「你不覺得抱著小孩的男人看起來很MAN,有加分的效果嗎?」

  「遺憾的是,即便我抱著小孩,充其量不過是個稱職的老媽。」阿柒無奈
的白了阿六一眼。阿六大笑喊了「中肯」,顯然他自己的假說,在他認知中形
象為陰柔優雅的阿柒身上不攻自破。

  「你一定是個嚴厲的媽咪!」阿六繼續笑道。「我的小孩要是見了你一定
會哭著跟我說:『爹地,那個高大的阿姨好兇喔!』我只能安慰他:『乖喔!
那個阿姨其實人很好,她以前認識爹地時就是那麼恰北北!』」

  也許,不只是阿六或阿柒,許多同志朋友都渴望有個共度終身的伴,然後
有(幾)個可愛又可惡的小妖精陪伴在身旁。例如阿六期望自己的小孩有著他
炯炯的雙眼、寬闊的酥胸以及修長的美腿;阿柒則是祈禱自己的小孩千萬別遺
傳到他短小的睫毛、狹窄的肩膀以及寬大的骨盆。這種望子成龍、望女成鳳的
心態,相信無論雙親的性向都是適用的。

  有人說朋友就是最大的競爭者,或許這也會反映在阿柒和阿六對孩子的期
望上吧?起碼現在孩子都不知要打哪兒生出來,才談到小孩,他們就已經在互
相比較了。

  阿六便開始像真有此事的侃侃而談:「如果我的小孩是個GAY,那他一
定是個有市場、得圈子寵愛的TOP野郎,如果是個拉子,那她絕對是個讓所
有女孩內心融化的辣T。」

  阿柒也不甘示弱:「換是我小孩,如果他是GAY裡面的BOTTOM,
那他一定是個討人喜愛的小紅帽底迪,專門吃你家的大野狼葛格!如果是個拉
子,那她絕對是和我個性一樣強硬的悍婆,你家的帥T注定要拜倒在她的石榴
裙下!」

  阿六聽完靜默一會兒,疑惑看著阿柒問:「如果是這樣,那我們不就成了
親家?」

  兩人瞬間覺得話題實在讓人渾身不快,畢竟現在對這兩個二十歲出頭、還
沒玩夠這個花花世界、以及忙著躲避家族逼婚和傳統傳宗接代壓力的年輕酷兒
來說,要他們討論同志結婚生子的議題,甚至立即要將友誼昇華成親情,未免
也言之過早吧?

  只是,阿柒和阿六、甚至是很多的男女同志朋友,其實心裡都知道,他們
的白日夢,在今日的台灣,終究是個永遠的白日夢。即便費盡千辛萬苦有了小
孩,現今的法律對他們的伴侶關係和誕生於世上的孩子真是百般不利。

  做爹抱小孩的夢說了半天,到頭來或許仍只有淡淡的心酸,迴盪在他們身
後飛舞的羽毛和純真的笑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