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2月27日 星期六

那一堆狐群損友

  為上班族的阿六,除了面對枯燥無味、開了半天也沒啥進展的會議,
以及三不五時就會碰上假日加班的鳥事,還得面對下班的時段恰巧是大多數餐
廳打烊的時間,此刻哪怕只是想撿菜尾、撈湯底,出再多錢也只能吃閉門羹。
晚餐的選擇只剩便利商店或速食店,是身為學生、或是說考生的阿柒無法體會
的窘境。

  平常日阿六想吃晚餐時,阿柒要不是三小時前就已經酒足飯飽,就是還在
補習班裡撐著眼皮聽老師講課。此時,有相同用晚餐時間的上班族朋友就成了
患難之交。小魚,因為辦排球比賽而認識阿六和阿柒的女孩,平時在公關公司
當祕書,下班時間和阿六差不多的她便成為阿六平常日的飯友。

  只是這樣的組合雖是阿六解悶的門路,卻也是小魚悲劇的開始。就在一次
兩人又約好下班吃小火鍋,小魚一屁股坐下連筷子都還沒動,就開始劈哩啪啦
的抱怨今天上班同事買蛋糕沒有拿刀子和盤子,辦活動的大飯店竟然連蛋糕刀
都沒有,害得她得踩著高跟鞋在艷陽底下跑完一整街找尋糕點店要刀子。阿六
面對小魚的牢騷也是一如往常靜靜的聽著,面對各種啼笑皆非的鳥事,也頂多
露出無奈的笑容。

  吃著吃著逐漸能看到鍋底,小魚啃完了鍋裡切了片的玉米,正準備將玉米
梗丟掉,阿六便隨口說了:「那玉米梗可以吃。」「真的假的?」小魚當下睜
大雙眼,一副我怎麼都不知道有這麼一回事的樣子。阿六面不改色、語調平穩
的回應:「不然他把玉米切那麼薄幹麻?」

  小魚聽完便立刻咬了一口玉米梗,換來的卻是小魚大喊:「好硬喔!這哪
能吃啊?」以及早已捧腹笑到說不出話來的阿六。這樣的糗事不用一天就會傳
到阿柒和花花的耳朵裡,想當然耳他們兩個具備幸災樂禍的靈魂,當然不會譴
責阿六的行為,只會訕笑這世界上怎麼會有人上這種三歲小孩也不會上的當?

  這種糗事也不過是阿六整小魚的冰山一角,然後這些事情就會一輩子變成
他們茶餘飯後的玩笑梗。直率又單純的小魚當然是被這三個沒血沒淚的死玻璃
氣得牙癢癢。有著老媽子個性的阿柒笑歸笑,不忘提醒小魚平時別太輕易相信
別人;但即便他們三人怎樣說他們自己開玩笑歸開玩笑,絕不會把小魚害死,
小魚打死也不肯相信,卻也只能怒氣沖沖的說:「反正我就是笨嘛!我討厭你
們這群知識份子。」

  然而那些不勝枚舉的玩笑,並沒有破壞情未初開的異性戀女孩與這群男同
志的互動;因為這幾個玻璃另闢了條管道,自嘲,或是毫不避諱的分享自己的
蠢事,讓互相開玩笑時沒有什麼反擊能力的小魚不至於只有成為笑柄的份。

  一般常以耳傳耳的說法是同性戀的男生,幾乎都有異性戀的女性友人當好
姐妹。觀察現實中這樣的組合確實常見,很有可能是同男和異女之間不大可能
產生出超友誼的火花,因此能沒有包袱的出現親密接觸,以及受傷時能互相依
偎依靠,甚至能一同對電影、雜誌中的男性品頭論足,偶爾對於化妝品、美白
保養等議題還能互相分享使用心得。

  在這三男同一異女的一家四口組合中,除了這些很容易聯想到的理由外,
仍有另一個很簡單維持四人關係的方式,「互惠」,這是無論在同志或異性戀
社群中交友時都不會改變的通則。互惠不見得是是互相分享好事,哪怕是分享
壞事、還是糗事,也許比例不見得一比一,畢竟每個人的接受程度不同,但是
相較於單方面的施與受關係,無論是友情或是感情,維持上都很困難。

  於是乎,即便每每上演「周瑜打黃蓋」的戲碼,週末這一行酷兒們仍然照
常一起吃飯、打鬧、坐在h*ours咖啡喝飲料,偶爾一齊到紅樓等夜店小酌,入
夜後互相呼應晚歸的彼此。而他們吵吵嚷嚷的喧鬧,從早到晚、從六到日,持
續掀翻每一條他們所行經街道的屋頂。

2010年2月20日 星期六

那一個當兵話題

  小團體、小圈圈的行為在人類世界裡實在不足為其,在同志圈裡這樣
的情形似乎尤其明顯,無論小圈圈是因外貌、話題、癖好而形成,不對盤的人
就是不對盤,強碰在一起也無法打成一片。

  阿柒和阿六除了排球之外,還有另一個別人不容易打入的元素,垃圾話。
所謂垃圾話即是一些沒有營養胡謅出來的鬼扯蛋,從對街上行人品頭論足、互
相開彼此缺點的玩笑、甚至到腥羶色的黃色笑話,進行垃圾對話的人可以無不
瞎說,且不會認真、更不會負責彼此之間垃圾話的內容。

  然而某次打球的傍晚,這個說話圓滑、充滿自信的男孩,花花靠著他的三
寸不爛舌和不避諱任何重口味尺度的態度,很快就抓住了這兩人聊垃圾話的步
調,再加上凡事不會太過於認真的阿六正愁著最近沒啥新鮮事物發生,花花的
加入正好彌補了阿柒容易安逸於例行公事的個性,所以他幾乎是不費吹灰之力
的進入他們的小圈圈。

  自那天之後,無論是打球、吃飯、打屁、夜遊、還是爆肝,除非花花在工
作,不然幾乎都是三人一起出沒。但這樣的模式卻必須被迫中斷,花花面臨到
幾乎每個住在台灣的男子漢都要面對的關卡,當兵。

  關心去報效國家的「姊妹淘」是很合情合理的心情,但阿柒和阿六擔心的
不是花花會在軍中受欺負或感到無聊,畢竟依照花花圓融、善於社交的個性,
應該不至於像許多天兵一樣得罪長官。他們反而擔心花花會沉醉在長官的酥胸
和撿肥皂的癮頭之中,然後犯下見色忘友的滔天大罪。

  於是,小年夜的早晨,碰巧是花花的懇親日,阿六和阿柒便搭乘早上七點
的自強號前去懇親。向來沒有早起習慣的兩人,原本是昏昏沉沉的一路步履蹣
跚,到達營區看件站哨配槍的阿兵哥,兩人瞪大眼睛如同飢餓的野狗看到肉骨
頭出現在眼前,頓時腳步變得輕快愉悅。

  不知道是不是軍中情色小說看多了,阿柒露出了邪惡的淫笑,彷彿是暗示
阿六等會兒到裡面釣到誰就各憑本事似的說到:「黑妞、白妞,會釣凱子的妞
就是好妞!」也恰好這兩個玻璃膚色一黑一白。阿六跟著笑到岔氣,也不忘記
吐槽:「他們現在身上都有配槍,像你這樣扭腰擺臀賣弄風騷,等一下他們一
定會大喊『死娘砲』,然後我們準會變成蜂窩。」

  在營區裡打轉了半天終於是見到了許久不見的花花,花花便開始介紹營區
內的種種,並且描述這新訓的兩週各種千奇百怪的離奇事件,還有每個營區都
會流傳的千篇一律軍中鬼話。剛剛當完兵的阿六,馬上和花花搭上線,從集合
操練到軍歌教唱,兩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聊到他們三人上火車要回台北。甚至三
人到了他們所熟悉的排球場,話題仍然是當兵!當兵!當兵!

  身高太高而免役阿柒,頓時發現了這個他無法踏入的小圈圈。這一些屬於
「男人間的黑話」,阿柒從頭到尾聽得一頭霧水且毫無感覺。面對這兩人一講
到刺槍、唱軍歌、擲手榴彈,表情就像是挖到寶藏的冒險家,自眼神流露的喜
悅,彷彿是小男孩凝望著生平第一輛腳踏車一般,阿柒除了陪笑之外,連個插
嘴的餘地都沒有。

  這樣的場景讓阿柒想到了幾天前高中的同學會,男校畢業的異性戀男生,
聊的話題永遠是工作、車子、手機、線上遊戲,再來就是當兵;而沒有當兵經
驗的阿柒,很理所當然的就是被這些昔日嘻嘻哈哈的好友冷落在一旁,最後自
己只好打電話跟阿六求救,假藉朋友臨時外找,尷尬的拍拍屁股走人,只是當
下的阿柒做夢都沒想到幾天之後,同樣的災難會再度降臨在自己近來最好的朋
友圈中。

  即便阿六和花花試圖努力避開談論當兵的東西,以避免阿柒無行之中遭排
擠,但方才進入軍中的花花和才退伍不久的阿六,臉上燦爛的笑容怎樣都難掩
內心的喜悅。

  此刻的阿柒不由得羨慕、嫉妒了起來。

  「每個男孩遲早有一天都會變成臭男人,無論異性戀還是同性戀,只要當
了兵就會和你們一樣。我看我還是去修指甲或是打毛線吧!」對著自己的好友
說完,阿柒也大膽的做了一個假設:「當兵應該是異性戀男人和同性戀男人之
間,少數能互相『搏感情』的話題之一。」

  沒有人希望被冷落,阿柒知道自己踏不進他們的這個圈子,但阿柒既不想
勉強加入、也不想蓄意破壞阿六跟花花的「大兵日記」。阿柒仍是學習樂在圈
外,畢竟這是阿柒頭一遭看到不一樣的兩個人。

  帶著稚氣未脫大男孩笑容的兩個人。

2010年2月13日 星期六

那一人不是我伴

  柒和阿六在大學時代是標準的「以球會友」,兩人雖念不同的學校,
但因為曾先後被找入一個業餘的排球隊,因此便互相認識,雖然當時心中多少
都知道彼此應該是「同學」,但兩人一直到某一次在知名同志夜店,Funky,
巧遇時才上演「大認親」。

  阿柒畢業回到台北,恰巧阿六當完兵開始在台北工作,之後的每個週末,
兩人去公館打球、結束後找個地方坐下吃飯、聊天已經成為兩人的例行公事。

  某個週六的傍晚,阿柒決定帶阿六去他的地盤,h*ours咖啡店,那是阿柒
之前跟前男友常一起進出的空間,就位在台北知名的同志書店晶晶書庫旁。即
使分手後,阿柒仍舊喜歡窩在那兒念書準備研究所考試、看幾本閒書、甚至毫
不隱藏的在那個對同志友善的空間裡翻閱幾本男體雜誌,再喝上一杯阿柒最喜
歡的冰炭燒奶茶。

  阿柒引阿六進門並找了張沙發坐下,頓時,阿六這位店裡的新面孔馬上引
來店內所有人眼光,一方面是認識阿柒的熟客們以為阿柒帶了神秘男友來,另
一方面是許多人真的覺得阿六很帥。

  店裡僅有一人不承認這個事實。對!就是身為好朋友的阿柒投反對票。

  雖然沒有阿柒破190的身高,但阿六是180,高挑修長不會壓迫人的身材。
  雖然阿六的膚色偏黑,但黝黑的皮膚更凸顯了深邃的雙眼和清晰的輪廓。
  雖然阿六並不壯碩,但有著因運動,便有自然、結實、沒有贅肉的線條。

  但無論阿柒怎麼看,阿六就是沒有大家所描述得那麼好。

  其實在走進店裡之前,他們就已經很〈不〉巧的遇到了幾位認識阿柒的朋
友,阿柒相信,八成所有人都以為阿六是自己的男友了吧?

  其實他們一起出現或同時離開某一場合已不是第一次,連現在到了阿柒最
熟悉的環境,阿柒不免還是得無奈的回應並澄清,今天的第一千零六十九次的
大哉問:「他是你男朋友嗎?」

  「不〈我沒有那麼倒楣〉,那是我隊友。」阿柒也是繃起了職業笑容回應
這些關心他動態的朋友們。而大家繼續追問的下一個話題,便是阿六也是圈內
人嗎?而不知何時不喜歡幫別人出櫃的阿柒只是聳了聳肩,請有興趣的人自己
去問阿六嚕!

  但令阿柒匪夷所思的,就是在異性戀的世界裡,當一個男生和一個女生走
得很近、時常一起吃飯、逛街、上下班,那麼即便他們兩個人沒有對外宣稱些
什麼,他們很自然的就會被週遭的朋友、同事貼上了「他們是一對」的標籤。
也從此在異性戀世界似乎就有了「沒有男女生之間的好朋友」這種謠言。

  而這樣不成文的規定,好像也原封不動的搬到了男同志的世界裡;當一個
同性戀男生身邊多了個男生,如果他們什麼事情都形影不離,即便另一個男生
的性向不明,他們還是會被週遭的友人們宣判:「死會!」

  但即便這兩個人澄清他們只是好朋友,故事卻沒有因此結束,因為一旦這
兩人都是單身的事實遭揭發,那麼他們將必須應付接踵而來的質問:「他長相
和條件都不賴,那你們兩個為什麼不考慮在一起?」當然,今晚這兩位單身男
同志一樣逃離不了這個命運。

  阿柒便開始好奇,難道說性向相同、個性互補、價值觀相近、興趣一致、
長相似乎也不會太差的兩個人非得成為「情人」,而若只是「摯友」那便是場
意外?面對阿柒高八度嗓音的追問,阿六只是靜靜的將視線從八卦雜誌移向阿
柒,面無表情的說到:「如果那兩個人想在一起就在一起啊!但如果說有個能
夠一起吃飯、休閒、聊天、交心、沒有『他愛不愛我』的包袱,然後不用在重
要節日時哄對方、即便沒有聯絡也相信彼此能夠照顧自己的夥伴,不是也頗輕
鬆的?」

  說完,阿六的視線變又移回八卦雜誌上。阿柒則是輕輕的用吸管攪和玻璃
杯中的炭燒奶茶,狐疑了回問:「你是討厭麻煩吧?」

  「我是啊!」阿六繼續看著雜誌,表情和說話的語調始終沒有改變。「所
以我一直單身。」

  阿柒放鬆了緊繃的肩膀,吸了口炭燒奶茶。其實無論「戀人」或「朋友」
中的兩人,都只不過「各取所需」罷了,至於外人的眼光和看法,根本就沒有
那麼重要。